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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撇捺古诗乱弹:淡扫蛾眉朝至尊

  张祜的《集灵台》两首,都是讽喻诗。前者是讥刺唐玄宗与杨贵妃畸形关系的,后者讽刺的是虢国夫人。诗云:“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言虢国夫人受皇帝宠信,清晨骑马直入宫门,她嫌弃脂粉污了她的美貌,只描了双眉便去见至尊的皇帝。

  虢国夫人是杨贵妃的姐姐,她的姐姐封韩国夫人,一个妹妹封秦国夫人。虢国夫人得玄宗宠遇,广收贿赂,穷极奢侈。安禄山叛军攻陷长安后,她随玄宗、杨贵妃西逃,行至马嵬驿,贵妃被缢杀,她逃到陈仓后,无奈地自杀。看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好事也是坏事。倘不是因杨玉环得宠于唐玄宗,虢国夫人也不会先爬上云端,后被摔在泥地上,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死后也不安宁,被史家诟病着,被诗人讽刺着。

  有诗评家以为,这首诗写了虢国夫人轻狂傲慢,得意忘形之态,《古唐诗合解》言:“此诗讽刺太甚,然却极佳”。在一千多年以后的我看来,虽然诗人张祜的初衷似乎是讥刺与贬损虢国夫人,以此来鞭笞唐玄宗后期的政治,并警示后之君王与众人,切莫以女色误人误国。但是,诗人笔下的虢国夫人却呈现出了她可爱可贵、超凡脱俗的一面。首先,她是骑马入宫的,虽不合体制,有伤体统,但她是青春、靓丽、健康、活泼的,她没有让人用轿子抬进宫中。这让我们似乎看到了五四时期争取解放的年轻女性,她们头戴鸭舌帽,身穿西服马裤,提着马鞭,或牵马,或骑马,十二分地酷。这种女人男性化的装束与性格,曾倾倒过不少男人,包括老朽我。相信虢国夫人在唐代,多少有些前卫,有些反传统,是很为许多男人女人羡慕爱慕的。其次,“淡扫蛾眉朝至尊”,虽然对至尊有所不敬,虽然不合当时的贵妇人在正规场合必须浓妆艳抹的规矩,但她却张扬了人的天性,人的自然之美。一个唐代的女孩子,贵妇人,素面朝天去见君王,何等的清纯!这说明,在物欲将杨氏姐妹严重腐蚀的情况下,虢国夫人心中尚存一块清静清洁之地。

  唐代底层的妇女是否需浓妆艳抹不清楚。按逻辑推断不会,因为一来她们不需要过度化妆,二来她们化妆不起,三来她们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鼓捣头发、睫毛、脸蛋之类。诗人葛鸦儿的《怀良人》诗说:“蓬鬓荆钗世所稀,布裙犹是嫁时衣”,穷人家女子大约大多如此。而富裕人家的女子,以至贵妇人,是要化妆的。

  王昌龄有一首小诗,叫《闺怨》,言“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上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这个少妇,丈夫从军远行觅封侯去了,她还要浓妆艳抹。不出门,只上上翠楼,也不肯马虎。家教很严,素养很好,但活得很累。

  皇宫里女人们都是需要化妆的。白居易的 《长恨歌》里夸赞杨玉环美丽,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六宫粉黛”指什么?指皇宫里的美女,粉黛即美女的代名词。用如动词,“粉黛”者,抹粉化妆是也。薛逢的《宫词》一诗,写宫女的梳妆打扮更为详尽:“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中国的女人,做贫贱之女苦,做贵妇人其实也有另一种苦。严格而繁琐的封建礼教,让贵妇人们在锦衣玉食、备极奢华的同时,戴着沉重的道德与礼仪的枷锁。只每日的洗漱穿戴化妆卸妆,我忖度,便有让她们反感以至痛苦之处。由是观之,虢国夫人淡扫蛾眉的勇气可嘉,做法可爱。

  女人是很难让男人理解的特殊“动物”,她们几千年来一直喊“解放”,但当社会给了她们自由后,当她们不用再缠小脚勒细腰后,她们会自己设计制造各种各样的枷锁把自己禁锢起来。那是一种看似美丽的禁锢与摧残。

  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国人的日子刚刚有些好转。可女人们呢,不去过随心所欲自由奔放的生活,却千方百计以爱美求美的名义折磨自己。女人们在饿饭瘦身,在练瑜珈减肥,在割双眼皮在垫高鼻子,在洗白皮肤,在抽脂,在“美容按摩”,在抹大把大把的各式各类的化妆品。可怜的女人,收入的一大半被用在了美容化妆穿戴上,其他的诸如旅游、继续教育、孝敬父母等等的开销,只能缩减甚或舍弃了。女人们花了血本,但女人们美了吗?双眼皮割不好,比肚脐眼还难看。割好的,也露着浓重的人工痕迹,说不上美。美白霜擦多了,一如曲波形容许大马棒老婆蝴蝶迷的,好像驴粪蛋上下了一层霜。由此观之,我也更加嘉许虢国夫人的素面朝天。

  中国历史上一些女人,包括虢国夫人这样的反派女人,她们身上有许多的优点,许多朴实可贵的东西,值得今天的女人们去欣赏、借鉴、效法。要感谢诗人对她们做法的状描与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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