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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只乌鸦的命名

从看不见的某处
乌鸦用脚趾踢开秋天的云块
潜入我眼睛上垂着风和光的天空
乌鸦的符号 黑夜修女熬制的硫酸
嘶嘶地洞穿鸟群的床垫
坠落在我内心的树枝
像少年时期 在故乡的树顶征服鸦巢
我的手 再也不能触摸秋天的风景
它爬上另一棵大树 要把另一只乌鸦
从它的黑暗中掏出
乌鸦 在往昔是一种鸟肉 一堆毛和肠子
现在 是叙述的愿望说的冲动

也许 是厄运当头的自我安慰
是对一片不祥阴影的逃脱
这种活计是看不见的 比童年
用最大胆的手 伸进长满尖喙的黑穴 更难
当一只乌鸦 栖留在我内心的旷野
我要说的 不是它的象征 它的隐喻或神话
我要说的 只是一只乌鸦 正像当年
我从未在鸦巢中抓出一只鸽子
从童年到今天 我的双手已长满语言的老茧
但作为诗人 我还没有说出过 一只乌鸦

深谋远虑的年纪 精通各种灵感 辞格和韵脚
像写作之初 把笔整枝地浸入墨水瓶
我想 对付这只乌鸦 词索 已开始就得黑透
乌鸦 就是从黑透开始 飞向黑透的结局
黑透 就是从诞生就进入永远的孤独和偏见


进入无所不在的迫害与追捕
它不是鸟 它是乌鸦
充满恶意的世界 每一秒钟
都有一万个借口 以光明或美的名义
朝这个代表黑暗势力的活靶 开枪
它不会因此逃到乌鸦之外
飞得高些 越过鹰的坐位
或者降得矮些 混迹于蚂蚁的海拔
天空的打洞者 它是它的黑洞穴 它的黑钻头
它只在它的高度 乌鸦的高度
驾驶着它的方位 它的时间 它的乘客
它是一只快乐的 大嘴巴的乌鸦
在它的外面世界只是臆造
只是一只乌鸦无边无际的灵感
你们 辽阔的天空和大地 辽阔之外的辽阔
你们 于坚以及一代又一代的读者
都是一只乌鸦巢中的食物

我想这只乌鸦 只消几十个单词
形容的结果 它被说成是一只黑箱
可是我不知道谁拿着箱子的钥匙
我不知道谁在构思一只乌鸦黑暗中的密码
在另一次形容中它作为一位裹着绑腿的牧师出

这位圣子正在天堂的大墙下面 寻找入口
可我明白 乌鸦的居所 比牧师 更接近上帝
或许某一天它在教堂的尖顶上
已见过那位拿撒勒人的玉体
当我形容乌鸦是永恒黑夜饲养的天鹅
具体的乌 闪着天鹅的光 飞过我身旁那片明
亮的沼泽
这事实立即让我丧失了对这个比喻的全部信心
我把“落下”这个动词安在它的翅膀之上
它却以一架飞机的风度“扶摇九天”
我对它说出“沉默” 它却伫立于“无言”
我看见这只无法无天的巫乌
在我头上的天空牵引着一大堆动词 乌鸦的动

我说不出它们 我的舌头被铆钉卡位
我看见它们在天空疾速上升 跳跃
下沉到阳光中 又聚拢在云之上
自由自在 变化组合着乌鸦的各种图案

那日 我像个空心的稻草人 站在空地
所有心思 都浸淫在一只乌鸦之中
我清楚地感到乌鸦 感觉到它黑暗的肉
黑暗的心 可我逃不出这个没有阳光的城堡
当它在飞翔 就是我在飞翔
我又如何能抵达乌鸦之外 把它捉住
那日 当我仰望苍天 所有的乌鸦都已黑透
餐尸的族 我早就该视而不见 在故乡的天空
我曾经一度捉住它们 那时我多么天真
一嗅着那股死亡的臭味 我就惊惶地把手松开
对于天空 我早就该只瞩目于云雀 白鸽
我多么了解并热爱这些美丽的天使
可是当那一日 我看见一只鸟
一只丑陋的 有乌鸦那种颜色的乌
被天空灰色的绳子吊着
受难的双腿 像木偶那么绷直
斜搭在空气的坡上
围绕着某一中心 旋转着
巨大而虚无的圆圈
当那日 我听见一串串不祥的喊叫
挂在看不见的某处
我就想 说点什么
以向世界表白 我并不害怕
那些看不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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