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花石纲遗石①
一块百窍玲珑的太湖石，象一具古尸，横卧扬州，八百年风雨的敲剥，也未曾损了它的灵秀。
遥想当年赵信无道，
想一人占尽天下风流；
皇封的缎带，虎狼似的公差，
象瘟疫吞噬了江南的繁绚。
该耗干了多少膏血，
才塑成了湖石的枯瘦，
该挥洒了千万顷泪，
才滴成了湖石的剔透！
上林苑听不见悲凉的胡笳，
幽燕的羯鼓也传不到汴州，
且只顾肢解这青山绿水，
装载上运皇粮的漕舟！
瓜洲渡口，长江跳掷嚎啕，
运河里流不尽呜咽和诅咒，
破碎的篷帆怎兜得住风，
纤绳死命地往肉里扣！
丝丝斜雨，丝丝杨柳，
怎索得住沉重的长愁？
数一数有几个帝王公卿
为国事艰危而怀忿忧？
只晓得徵歌锦瑟，竞豪奢，
又何惜敲破这金瓯？
难道大湖石叠成的假山，
能餍足金邦无底的贪求？
何必用大好河山的骸骨，
去劝醉生的赵官家一杯酒？
倒不如遇一些绿林豪客，
杀翻官差，凿沉这漕舟！
谁能堪非人的折磨，
谁能解胸中的烦忧？
于是乘夜半月黑风高，
悄悄把湖石掀下中流。
也许是鞭梢燃着了怒火，
同伴的血把忍耐浸透，
于是“反了吧！”一声呼啸，
踹翻了船，从此高飞远走！
不知徐园的湖石打那儿捞起，
象是捞起了历史的一声叹息，
让游人抚摸那些刀痕斧迹，
从窍眼里探寻千古的哀愁。
却也能听到运河的波涛，
火山爆发似的一声吼！
常常激励着后人的壮心，
去摆脱桎梏，去争取自由！
此诗，作于一九八一年三月十日。
【注释】
① 花石纲遗石：北宋徽宗赵佶派人在江南搜求名花奇石，称花石纲。以漕粮船运注汴京建寿山艮岳供他游乐。差官如虎狼，见民间花石，就用黄缎巾一罩，名为“皇封”，即行抢走。扬州小金山麓的花石纲遗石，就是在运送途中遗留下来的。
